陸陸

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

枝叶02

枝叶


胡言乱语  不知所云  不要上升


    双清市的夜晚是最迷人的。灯火明亮,微风吹过江上,行人匆匆忙忙。
 
    也许谁点了一根烟,然后缓慢地消散于夜色中,无论是夹烟的人,还是那几缕若有似无的尼古丁气味。

    班小松自从一个将烟头弹入江中的男人和他擦肩而过,反应迟钝的脑袋里就开始了他关于吸烟喝酒的梦想,而正当他把这种梦想的成年世界同此刻替他拎着书包的邬童联系起来时,那个人突然转过身看他。

    他看见邬童张了张嘴巴,觉得他一定是说了什么,可是此刻风声和心跳都太吵,他是什么也听不见的。于是班小松也张张嘴巴,却好像没能发出声音。

    “为什么你输液以后一点起色也没有?”邬童又伸出了他的手。

    他的手按在班小松的额头上,自然而急切,“只是烧退了。”

    班小松怯地想躲开,边盼着邬童把手拿走,又想他这样多贴近自己一会儿。

    不知道邬童是什么时候拿开了手,班小松听着邬童说“走了,回家了。”,就机械地跟着他迈开步子,并肩走进夜色里,整个城市好像把他的心照亮了。

    离班小松的家已经越来越近,邬童多次驻足,连路灯上贴的小广告都记得很清楚。

    “就到这吧,谢谢你邬童,你真是太好了。”

    “你自己可以?”邬童把书包递给他。

    班小松抱着书包点头,轻轻挥挥手。

    “晚安。”邬童的书包坠在他一边肩膀上,手插在裤兜里,要离开的样子。

    直到班小松推开拉面馆的门,看到玻璃门上倒映的人影,邬童才掉转身走开。

    回家并不是那么顺路,尽管距离绝对短于从医院到班小松家的距离,邬童转过一个巷口,还是对突如其来的孤独感没有了耐心,路不远却走不下去。

    他倚着墙发信息请小王开车来接自己去吃点东西。小王很快回复说他爸爸也没有吃饭,请他一起去吃夜宵。

    关于母亲的误会解开,邬童的所有对于父亲的不满和歇斯底里的委屈已经失去全部的意义,那天从墓园回来的路上他也是和此刻一样,坐在后座,看他父亲在后视镜里的样子,不可思议的察觉父亲的苍老。

    邬童很多年后仍然记着这天晚上他父亲对他说的话。这些话平淡、简单,却让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十分强烈的感受到父亲对他的爱,在被自己认知为不幸的家庭中体会到幸福和支持。

    他的爸爸穿着西装和他坐在路边的烧烤摊,同老板娘打招呼。

    “以前我和你妈妈经常来这儿。你妈妈怀着你的时候我们三个还一起来过。”

    他爸爸什么都还没吃,就喝起了酒,然后又倒了一杯放在邬童面前,“儿子,今天你也喝。”

    邬童不动声色地喝酒,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大抵亲人之间有过误会就很难正常交流,尽管他想,但长时间的不曾沟通,好像使他在父亲面前失去了语言。

    “今天怎么没吃饭?学校的饭不合胃口?还是心情不好?”

    “没有。同学生病了,我陪他看病。”邬童尝试直视他误会甚至怨怼多年的父亲,这份怨怼难以消除的原因并不仅仅是时间的久长,还因为邬童敏感的心绪。

    “你喜欢的人?”他爸爸把两个烤串搭到他的盘子上,语气轻松,只是想开个玩笑。

    但邬童却难免有种心思被戳穿的慌乱感。

    “是班小松,你见过的。”邬童认为这样可以表达对父亲问题的否认,也能够给予自己晦涩的暗恋一次隐秘的成全。

    他低下头吃饭,看起来面色如常。可尽管交流不多,父亲似乎也由于某种特殊的直觉听懂了他儿子的回避。心下惊了一下。

    “班小松是好孩子,”他喝了口酒,“你喜欢他挺好。”

    “我没......”邬童正要反驳,他爸爸放下酒杯,拍拍他的手。

    “爸爸不傻,只是担心你的路难走。”

    “我真没有,爸,你喝醉了。”邬童把他爸爸的酒杯拿下来放在桌子上。

   “你从来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学校不是没有医务室,我说的对吧。”

    邬童靠在椅子上,无奈地点头,从前班小松说过自己脾气不好最容易被别人看穿原来是对的。

    “你初中时候跟尹柯那么好也没好成这样,你是我儿子,像我,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被父亲拍了两下肩膀,邬童坐起来,把刚才又在脑海里出现的那个人藏回心里。

    “我当年喜欢你妈妈的时候也是打死不承认。后来给你妈妈告白她居然不信,以为我们拿她开玩笑,半个学期没跟我说话。”他爸爸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总会柔和下来,就像在和他妈妈对话。

    “可他是男生,我也是男生。”邬童把胳膊撑在餐桌上,“你可以接受吗?”

    “是你喜欢他,与我接受不接受没有关系,”他爸爸看邬童的杯子空了,就又给他倒满,“儿子,爸问你,我不同意你能不喜欢他吗。”

    不能。邬童摇头。“可是我现在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

    “认真对他好。别让自己后悔。”

    “嗯。我知道了。”

    “我现在就特后悔没对你妈妈更好点。”

    “爸,妈从来没怪过你。”

    邬童回到家倒在床上还是没办法睡着。尽管身体告知他他已经疲惫,但他还是没办法闭上眼。他终于同父亲和解,同曾经的委屈中同挣扎的自己冰释。也终于更加坚定了自己这份一直以来莫名其妙的喜欢。

    白天发现的那行字在自己头脑里反复出现,班小松大概有了在意的人,他原本觉得有些暧昧的把握好像被那个人轻轻捏碎了。就好像伤口爱上了药,那只小松鼠在他心里时不时咬他一口,又用软软的毛发贴近他,把他的心弄得暖烘烘。

    邬童把床头的书拿过来看,碰巧就看到那句——

    “他对她的想念一阵强过一阵,最终发展成了爱。”

    到底是喜欢还是爱。十几岁的邬童并不能完全弄懂。但是想念他此刻确是实实在在地经历着。他承认难熬却心甘情愿。就像那次比赛,他看见穿着小熊队队服的班小松急急忙忙跑到赛场的时候,风把班小松薄薄的刘海吹起来。

    在那之前他不知道男孩也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窗外的树影打在被单上,邬童伸出手去触碰,想着双清市好像从没有冬季一样,树影永远如此清晰。正似盛夏漫长。

    被闹钟吵醒,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几时入梦。邬童急忙洗了内裤,懊恼把昨晚的梦忘的一干二净。

    习惯性地掐着点把车骑到校门口,然后遇见昨天那场梦的主角。

    “你好点了吗?”

    “我已经完全好了!”班小松点头极其用力,和昨天虚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看来是真好了。”邬童把车停好,背上书包走在前面,想了想,又放慢速度等班小松蹦跳着跟上来。

    “邬童你太好了!今天我请你去我家吃面!”

    “行,快回班抄作业吧,昨天啥也没写。”

    听完班小松又作出虚弱的样子,“我是病号,小白老师不会怪我的。”

    “对。但是他会说我。”邬童侧头看着他笑,“快走。”

    “邬童,你今天好温柔啊。”班小松突然没忍住把这句心里从昨天开始重复的话讲了出来。

    “我以前对你不好?”邬童听了他的话又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

    “不不不不是。就是你平时很凶嘛,今天很难得没有凶我。”班小松声音越说越小。

    “走吧。”

    邬童没有再说什么。班小松以为邬童生气了,又害怕自己再惹他不高兴,于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早自习下课邬童把一盒牛奶放在他的桌上,“给你的。”

    “你给我的?”班小松抬起头,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对。”邬童说完就趴回到座位睡觉了。

    剩下班小松和牛奶对视,“你说邬童是不是有事求我啊?”

    他拿着牛奶朝自己点头。

    “邬童要求我什么事呢?”

    他又用牛奶做出摇头的样子。不知道。

    邬童睡觉的时候,脸冲着班小松,眯着眼睛看完班小松和牛奶对话,邬童忍不住假装转过头,把头埋到手臂里笑了一会儿。

    求你喜欢我。好不好。

    邬童在把留言本还给焦耳之前,用左手在小松鼠的旁边也写了一行字。“只要你想,我就和你永远一起打棒球。”

    本来认识他的字的人就不太多。他左手可以写字的事也只有尹柯可能知道。他想着以后告诉班小松他对于他的喜欢其实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班小松能够有多些感动。

   下午的训练班小松明显的力不从心,虽然有很大的好转,但是感冒好的并不彻底,很多时候他使不上力气。

    在班小松被发球机弹出的球第五次打中的时候,邬童停止投球练习,拽着班小松就离开了训练场地。

     “他感冒没好,今天你们自己好好练。”

    让班小松在教学楼下面的大树旁边坐下,邬童站到他身后。

    “刚才都砸哪了?”说着去打开班小松的衣领想看看有没有淤青。

    “别别别,我没事。”班小松不知是刚运动完还是不好意思,耳朵红红的。

    邬童收回手,“那送你回家吧,去换衣服。”

    邬童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着班小松,等他跟上。

    班小松看着树荫下邬童转过来看他的神情。觉得自己还要喜欢他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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